闲坐小窗读周易

【五】

张无忌顺官道送王姑娘返回王宫。

王姑娘骑在马上，凝望他的背影，越看越觉亲切，蓦地里心中生出一念，只想冲上前去，将他环抱于怀中。随即脸上一红，暗责自己轻起妄念，有违礼法。

一路上行人艳羡之声不绝于耳，羞得她满面通红，将头狠狠低下，却又忍不住偷眼观望。忽见他右手频动，戳戳点点，心中诧异，微一凝神，这才发觉二人已来到应天城下，四周遍布吴军，一个个神哗鬼叫，径向他袭来，他是在施展点穴手法，将来人定住。王姑娘只觉他身手矫健，动作风流飘逸，全不似与人对敌，更象是在空中挥翰临池，一时沉浸其间，忘乎了天地。

“他昨晚也是这般将我点住，又抱在怀中……”想到此处，不由得脸上又是一阵红晕。

王姑娘正痴痴出神，忽听有人说道：“属下朱元璋参见教主。”这才惊觉二人已然来到吴王宫外，思绪瞬间从天宫坠落凡尘。又见吴王恭恭敬敬向他施礼，身后的文武百官黑压压跪倒一片，心中一愣，暗道：“原来他身份竟是这等尊贵。”继而又想：“他在找寻的乃是那位赵姑娘，却不是我。我已与朱公子缘定今生，不该，更不能再沾惹旁人。”一时间凄入肝脾。

她见张无忌失魂落魄，心道：“他是因没有寻到赵姑娘而难过么？如果换作是我不见了踪影，他……也会这般伤心么？”

正在王姑娘神思恍惚之际，却见朱樉满面春风迎上前来，伸出双手，欲扶她下马。王姑娘心中嫌恶，避开他的双手，独自飘身而下。伤足触地，虽觉钻心骨痛，却也抵不过此时的心上之伤。朱樉见状，脸色一变，只得强颜欢笑，吩咐侍女将王姑娘搀回宫去。幸亏他方才背对张无忌，才未令他察觉起疑。

众侍女上前搀扶于她，不知为何，王姑娘只觉双足好似注满了铅水一般，每挪一步便重上十分，若非有人搀扶，恐怕会寸步难行，只是众目睽睽之下，却又不得不行，心中暗嘱道：“我即已许配于人，便不能再心生二意。更不可注视于他，他乃一教之尊，不能因我损及清誉。”

绿柳只觉王姑娘的玉手越来越凉，娇躯尚自微微颤动，只道她感染风寒，急忙查看她的脸色，见她秀眉低垂，两片檀唇紧紧闭拢，汗水涔出，布满额头，显是在极力克制。

绿柳连忙命人去传车辂，教王姑娘在此歇息。王姑娘娇躯半转，原本低垂的目光悄悄向宫门处一瞥，登时一脸凄绝之色。绿柳见状，心下好奇，顺她目光向宫门之外望去，只见张无忌的背影正缓缓离去，心中一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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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无忌见玄微衣袂飘飘，步伐轻灵，摇曳多变，已知这套掌法极难对付，不敢大意，于是气沉丹田，含胸拔背、沉肩垂肘，以意导气，以气运力，将太极拳的招式施展开来，稳扎稳打。劲力收发信守冷、脆、惊、弹、暴五字真言，急如闪电，晃似炸雷，不蓄而发，劲无断续，自然而为。

武当太极拳含有八种劲力，分别为掤、捋、挤、按　采、挒、肘、靠。其中掤劲乃是八劲之本，它即是圆润劲，又是膨胀劲，亦是刚柔相济的弹性劲。此劲无力点，无力源，乃是混元之劲，即似水托舟，又如戥称量，更兼弹性灵动。张无忌深谙其道，已达推之不瘪，拉之不开，挑之不起，压之不下的至真圣境。

他遵循阴阳之理，合用“引、化、合、发”四字真诀，顺玄微攻势而改其来路，将她的劲力引而化之，又利用松紧之妙，虚实之奥，借力发力，避实击虚。玄微知他内劲雄浑，不敢与他比拼掌力，只是一味闪展腾挪，以巧击拙。张无忌则以静制动，以慢打快。转瞬之间，二人已拆了二百余招，仍未分胜败。

玄微初出江湖，便遇此强敌，不免心浮气躁，手下加紧，将彤云落月掌的精奥招式一一使将出来。只见她一招“风月满秋”，右掌自下撩上，左掌向前急推，袭向张无忌胸口。张无忌一招“白鹤亮翅”，左手由外向内划出，架开玄微左掌，接着一招“手挥琵琶”，暗运神功，连续打出两拳。玄微听得劲风忽疾，不敢正面抵挡，身子向左斜飞，避开双拳，尚未停稳，忽使衬劲，身子反弹而回，一招“雨洒千峰”，一口气拍出五掌，分袭张无忌太阳、耳门、听宫、期门、章门五处要穴。张无忌右腿后转，一招“如封似闭”，身子向后一撤，双掌接过玄微掌力，又借力打力，反将二人劲力叠加，一起向她推去。玄微顿觉一股雄浑内劲排山倒海般袭来，急忙身子旋转，绕到张无忌身后，一招“江月沉沉”，连出三掌击他心俞、肾俞、命门三处大穴。张无忌急忙右足点地，身子向前跃出两丈，避开这三掌，刚刚转过身子，却见玄微白影一闪，已到近前，双手上下翻飞好似云雾一般，正是最后一式“云出无心”。张无忌凝神观望，怎奈玄微手法奇快，一时看不清她手上玄机。恰在此时，忽见她双手左右一分，在张无忌眼前一晃，人却已消失不见。张无忌心中一惊，正自诧异，忽觉身下生风，低头一看，正是鱼玄微伏下娇躯，探出左手二指，好似一支利箭，直奔他的会阴穴袭来。待张无忌发觉之时，玄微二指已到身前，他已来不及闪躲，急忙向后一坐，顺势提起右膝护住要害，硬生生接下这招，正被玄微点中膝眼，只觉右膝一麻，右腿劲力已失。与此同时，张无忌抬起左足，凌空点中她的肩井穴，玄微只觉半身酸麻，心中也是一惊，急忙向后退出三丈，跳出圈外。

二人相对而立，暗自运功，急冲穴道。

张无忌刚刚解开穴道，却听鱼玄微一声娇斥，掌法再变，使出平生绝学——“灵禽七式”。先一招“暮雀绕林”，再接“闲鹊乱语”，又变“雁飞鱼水”，再一招“双燕分巢”，又换“南鸿北去”、“秦镜堕鹊“，直到最后一式“凤栖梧桐”。

只见玄微以腰为轴，带动全身，身形千姿百态，或如黄雀饲蝉，或如鹊返鸾回，或如雕心雁爪，或如莺飞燕舞，或如飞鸿踏雪，或如雪鹭惊起，或如朝阳丹凤。招式连绵不断，直似断魂流水，太液翻波，冰帘半掩，明珰乱坠。正是：珠缨炫转星宿摇，花鬘斗薮龙蛇动。

张无忌仍是以不变应万变，以太极拳进行拆解，守弱御强。

眼见“灵禽七式”堪堪使完，仍不能取胜，玄微心中着恼，忽生毒计，边打边笑道：“想必这时节你的那个敏敏呀，早已与朱二公子拜完了天地。拜完天地之后要做些什么？让我想想，哦，对了，是入洞房啊。朱二公子玉树临风，你的敏敏娇媚无限，一对璧人尽享鱼水之欢，云雨之乐，着实令人艳羡呀。想必此刻，朱二公子正把你的敏敏揽在怀中，搓扁揉圆……”

张无忌正自凝神接战，猝然闻听她满口淫辞浪语羞辱赵敏，虽明知时刻未至，她恶言詈辞，意在激得自己心浮气躁，却无论如何也忍耐不住，只觉周身血液沸腾，喷薄欲出，全身毫发根根炸立，一生之中还从未如此虓怒过，杀意骤起，大吼一声：“妖姬，住口！”下手不再留情，运起九重九阳神功，混着七层乾坤大挪移，击出一掌，欲将玄微拍成齑粉。

玄微见他一张俊脸忽然变得狰狞可怖，业已知晓他要痛下杀手，也不禁心头一紧，拼死向一旁闪避。终究她的功力逊于张无忌，早被他掌风罩住，将将闪开要害，右肩头却结结实实挨了他盛怒之下的全力一掌，顷刻间，山谷中打了一个霹雳，响彻云端。玄微为他掌力击飞二十余丈，摔倒于地，又在地上滑出十余丈，险些跌落悬崖。

张无忌余怒未消，飞身而至，高举右掌，一招泰山压顶砸向她的头颅。眼见右掌仅距玄微面门不足二寸，在他掌风的劲吹之下，玄微的五官都已形变，转瞬就要被砸成肉饼。便在此时，张无忌忽觉掌心刺痛，右臂酸麻，劲力全失。他心中一惊，急忙撤掌查看，只见右掌掌心早已血肉模糊，鲜血外涌。他急忙伸左手二指点了右肩头三处穴道，血流登缓，又扯下一块衣襟，将右手裹好。张无忌心中生疑，向玄微肩头望去，只见那里泛起点点金光，不知是何事物。恰在此时，玄微悠悠醒转，只觉喉咙发甜，一口鲜血喷出，强笑道：“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，你就是这样报答救命之恩的？”

张无忌大惊，暗道：“她怎能受得住我全力一掌？”

玄微挣扎站起，见他一脸惊愕，擦了擦唇边的血水，笑道：“你一定在想，就凭我的武艺，怎能经受得住你全力一掌，是不是？”顿了一下，接着道：“这也不用瞒你，多亏姊姊我有先见之明，事前穿了一件宝贝在身上。”说着，将破损的道袍闪掉，露出一件由金丝与千年滕枝编织而成的宝衣，上面布满了倒钩，张无忌的右掌正是为倒钩刺伤。

玄微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，问道：“怎么样，好看么？我的好弟弟，你可识得这件宝贝么？”见张无忌满面疑惑，一脸得色，笑道：“算了，就算你想破头，也想不出来，还是姊姊我好心说与你听，你可要记住了，它叫：软—猬—甲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