闲坐小窗读周易

【三】

玄微邪媚一笑，以右手拇指指盖猛地挑开瓶塞，射出一道毒水，遇风化烟，直奔张无忌面门而去。张无忌一惊，急忙掩住口鼻，向后跃出，却见玄微窜过烟雾，左手挺起铜箫，点向他的檀中穴。

张无忌深知这玄微假痴不癫，更身手了得，不敢大意，凝神应战。眼见铜箫已逼近胸口，正欲闪躲，鱼玄微忽然拇指一按，铜箫立时从她手握之处断开，断箫好似一道金光直射过来，张无忌又是一惊，急忙撤步转身，将断箫让过。他尚未站定，忽觉箫后一阵儿阴风袭来，眼睛一瞥，竟是一柄利剑尾随而至，原来在这箫管中竟暗藏利刃，业已攻到他的身前。只见玄微小臂一挥，宝剑斜撩他的咽喉。张无忌急忙屈膝后仰，剑刃贴着他鼻尖扫过。玄微不等招式用老，反手一剑，扫向他的双腿。张无忌连忙双足点地，顺势向侧后翻个筋斗，又避开了这一剑，人已落在玄微身后。玄微一剑挥空，身后门户大开，已知张无忌必会趁虚而入，索性金鸡独立，左足点地，右足前伸，身子后仰，一招“回头望月”双手捧剑，分心便刺。张无忌刚要探右手拿她身后大穴，却见宝剑当胸刺来，心头一惊，匆忙右足内旋，狠力一蹬，硬生生将身子向后射出数丈。

玄微心下好奇，收住招式，将箫剑背在身后，问道：“你这是什么功夫，如此怪异？”

张无忌道：“此乃波斯邪异身法。”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丝带，握在手中。方才虽只有几个回合，却瞬息万变，有如电光石火，他已知玄微在剑术上的造诣，只在当年的“八臂神剑”方东白之上，不敢托大。

玄微闻言秀眉一蹙，摇头叹道：“堂堂一教之主，器量竟如此褊狭，既执着于正邪之念，更是己非人。岂不知那些胡人也是以同袍为正，以异族为邪。你们之间又有什么分别？”

张无忌虽觉她话中似有深意，只是一心扑在赵敏身上，无暇细思，并不答话。

玄微见他沉默不语，呵呵一笑，话锋一转，又道：“姊姊我刚好新创了－套剑法，也不知灵不灵验，正好你陪姊姊过过招，看看它究竟威力如何。”顿了一顿，又道：“我这套剑法名叫‘泪落晴光’，一共八八六十四式。倘若你接得下，我便将解药双手奉上，你意下如何？”

张无忌也不多言，只道：“师姊请。”

玄微轻轻一笑，眼神忽变，一招“浣纱神女”挺剑向张无忌刺来，其中蕴藏了十余种变化。张无忌见来剑方位怪异，不敢大意，将真气贯入丝带，挥起丝剑向外一崩，只听“嗤”的一声，丝剑已教箫剑豁开一寸来长的口子。他心中一惊，这条丝带将他身躯拽向高空之时都不曾有一丝毁损，此时却敌不住玄微手中箫剑的一击，方知这箫剑之利竟不下名剑倚天，不敢再与她正面交锋。

鱼玄微一招抢得先机，趁势步步紧逼，“画舸春眠”、“寒峰玉姿”、“冰销清韵”、“笑靥才回”……剑招纷至沓来，一招紧似一招，一招快似一招。张无忌见她身姿曼妙，身法灵动，哪里是在与人搏命，更似在风中飞舞，心中暗暗惊异。只觉她的剑招飘忽，指东打西，望左却右，变化奇巧，一时寻不到破绽，只得凝神守御，欲先立于不败之地，再待机而为。于是将武当太极剑法施展开来，“大魁星式”、“小魁星式”、“左右拦扫”……稳稳守住门户。

鱼玄微见他不断用剑在空中划圆，招招似有还无，忍不住笑道：“你这也算作功夫？倒象是道士作法一般。”

张无忌的功力本在鱼玄微之上，只是他因情吐血，又彻夜未眠，再长途跋涉，后又连破“七煞斫龙”、“南斗六合”、“八歧大蛇”三大旷世奇阵，气力大为损耗。兼之兵刃又不如对手锋利，不敢正面抵挡鱼玄微手中的箫剑，只能施以巧招，避锋击惰。何况，他还欲向玄微寻问解药施用之法，不愿伤她，是以二人战了个平手。

鱼玄微则全无顾及，将这套泪落晴光剑法施展得淋漓尽致。一招“羞遮罗袖”，右手袍袖一挥，晃张无忌面门，左手剑趁势袭向中路，拦腰斩去。张无忌待要躲闪已然不及，但他应变奇巧，一招“燕子衔泥”，跨上一步，丝剑点向玄微手腕，此招正是以攻代守，攻其必救之法。玄微果然不愿与他两败俱伤，脚下向后一撤，一招“含醉玉楼”，反将箫剑点向他的手腕。张无忌一招“风卷荷叶”，左脚抢上一步，身躯半转，丝剑横扫玄微双腿。玄微左脚内扣，身子内旋，手腕一翻，倒提箫剑，以剑刃向外格挡。张无忌见势急忙将丝剑回撤，以免为它箫剑所伤。

鱼玄微趁势进逼，一招“仙居花丛”，手腕一抖，舞出数十个剑尖，将张无忌上身笼罩在剑光之下，虚虚实实，一齐刺来。张无忌一招“左右狮子摇头”，边退边以丝剑在身子两侧划圆，将她攻势化去。玄微左膝微提，张无忌只道她要跃起下劈，急使一招“挑帘式”，欲将丝剑由左下划个圆弧，架于头上，以格挡她的剑脊。哪知玄微这一点乃是虚招，见他中计，下盘暴露，突然一招“花间断肠”，伏身反手扫他的双腿。张无忌急忙撤步转身，一招“海底捞月”，将她的箫剑架开。双剑相交，箫剑颤动不已，发出嗡嗡声响，良久不绝。玄微转身撤剑，右足点地，又仗剑劈来，张无忌则摆架相迎，二人战在一处，剑光带影，上下翻飞。

玄微的“泪落晴光剑法”讲究刚、柔、脆、快、巧。剑行似燕飞，剑落如风停，气随剑走，眼随剑行。只见她剑法飘忽、衔接奇妙，身姿扭拧折叠、吞吐俯仰、翻滚杀逼，层出不穷。那柄箫剑在她手中柔如游蛇，外松内聚，飘逸轻灵，虽柔亦刚，直好似洛神飞天，宛若惊鸿。

张无忌的太极剑则是以太极拳为基，以意导气，以气催身，周身一致，圆转自然。正是内含其气，外含其形，动静相合，神气相含。剑招有如涛涛江水，连绵不断，不动如山，运转似河，蓄发相间，刚柔相济。

转眼间，两人已拆了一百余招，张无忌未露半点败象，玄微不由得心中恼怒，手腕一抖，使出剑法中的精要，一连三招“万里同身”、“清韵入弦”、“灯下吟诗”，刺中含劈，劈中带扫，径向张无忌上中下三路齐攻。张无忌一招“凤凰双展翅”，丝剑在身前画一个圆，将三招一一荡开。

鱼玄微趁势撤剑，身子后仰，舞了一个剑花，人催剑动，剑随人转，突然右足点地，刷刷刷连刺三剑，直指他的眉心，挂着二目，正是“泪落晴光剑法”中的最后一式“且醉樽前休怅望，古来悲乐与今同”。张无忌见她来势凶恶，一招“虎抱头”，怀中抱剑向外一抽。

哪知玄微此招或虚或实，若是敌方避之不及便是实招，若是对手应对有方则是虚招。只见她手腕向下一转，反手向他腰间扫去。张无忌再要格架已然不及，急使一个“千斤坠”，吸腹含胸，箫剑擦着他衣襟掠过。玄微不等起身，左手向前一送，箫剑直奔他的咽喉刺去。张无忌上身急挺，一招“宿鸟投林”，丝剑迎着箫剑划个立圆，将箫剑绞在其间。玄微顿感一股极大的吸力欲将箫剑吸走，心头一惊。但她应变奇速，急忙松开左手，变势作掌，在剑镡底端一击，箫剑立时尤如一根利箭般穿过丝剑卷起的圆环，径向张无忌面颊袭去。张无忌急忙甩头闪避，箫剑擦着他耳根飞过，削去了几缕发丝。鱼玄微撒剑之后，身子立时下潜，窜至张无忌身后，伸右手接住飞剑，回身一扫，再奔他腰间斩去。张无忌见她人影从身旁闪过，已知她必有后招，趁势上步转身，左手剑诀斜引，丝剑由上至下画个半圆，平搭在箫剑的剑脊之上，劲力传出，箫剑登时一沉，阻住了玄微的攻势。

玄微将箫剑向下一撤，背到身后，呵呵一笑，道：“剑法不错啊，叫什么名字？是谁教你的？”

张无忌知她心思狡诈，惯于偷袭，不敢疏忽，将丝剑横在身前，说道：“此乃武当太极剑，是我太师父所创。”

玄微道：“武当？张三丰么？我也有过耳闻。想不到一个期颐之年的白胡子老头，还能有这般心智。常听人说他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，这么大的名头，至今却孑然一身，无妻无子，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？你好好求求姊姊，我或许会瞧在你的情面上，为他好好调治一番，来年准保教他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师叔。”说着，笑得枝摇花摆。

张三丰名扬四海，江湖中人对他无不礼敬有加，张无忌更是对师祖敬仰万分，如同亲祖父一般，乍听鱼玄微当面亵渎他老人家，直气得浑身栗抖，用丝剑点指玄微，斥道：“住口！不许你辱没我太师父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