闲坐小窗读周易

【十】

张无忌身陷死地，暗叫：“我死事小，却叫敏敏如何是好！”只见六童一齐搬动机括，张无忌心头一紧，暗叫：“敏敏！”

不料毒火仅冒出三尺，烟雾也已变淡，张无忌与六童俱是一愣。六童再次搬动机括，这回毒火更是只在葫芦口处一闪即逝。张无忌心思飞转，已明其理，那葫芦再大，容量终是有限，岂有源源不尽之理？如此激斗半晌，此刻早已是油尽灯干。

六童运用此阵不下千余次，向来无往不利，从未遇到过今日情形，众少年先是一怔，继尔震恐，彼此对视一眼，慌忙扔下葫芦，四散逃去，形如惊猿脱兔。张无忌也不追赶，长吁一口，说道：“好险。”用袖口擦了擦汗水，四下观望，见六童早已跑得无影无踪，心中奇道：“我意在解药，无心伤人，这些少年又何必如同惊弓之鸟一般。”

正在他疑惑之时，却见鱼玄微身姿摇曳，来到近前，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管铜箫。她将铜箫放到唇边，轻轻吹奏了起来。只见她口唇微启，形成风门，十指灵动，或按或松，姿态飘逸。张无忌不知她意欲何为，但觉箫声柔媚，荡人心弦，竟好似众多天河神女在为他按摩周身百骸一般，说不尽的舒适惬意，渐渐陶醉其间。恰在此时，忽听得山下传来六记惨叫，声音凄厉，依稀便是那六名玄童所发。张无忌心头一震，神志复明，暗道：“险些又着了她的道儿！”疑心箫声能搅扰心智，急忙运功相抗。

张无忌凝神守御，正紧紧盯着玄微的一举一动，却听得四下“呼呼”之声大作，好似山风一般，放眼四望，却又不见枝叶摇摆，心中更觉诡异。正在他犹疑之际，只见乾、坎、艮、震、巽、离、坤、兑四面八方各有一条巨蟒蜿蜒而来。这八条大蟒每条长逾三丈，碗口粗细，通体玄青，淡金横纹遍布其间，背鳞平滑无棱，在阳光照耀之下，烁烁放光。蛇身前部挺立，高有一丈，蛇头似锥，蛇劲如扇，二目腥红，不停吐着信子。八个蛇头高高昂起，居高临下，向他急速逼来。

张无忌熟读王难姑《毒经》，一眼认出此乃“眼镜王蛇”，乃是万蛇之王，毒性最烈，若是教它咬到，顷刻间便会魂归幽冥，无药可医。这蛇王凶猛异常，便连同类都不放过，因而有“蛇类煞星”之称。如此看来，方才六名败童定是为这些毒蟒所害。想到此处，张无忌即惊讶鱼玄微用毒之技冠绝武林，又暗斥她冷血无情，手段凶残。

正当他暗暗惊奇之时，八条巨蟒已将他围起，身子卷曲，蛇身从后向前收缩，蓄势待发。与此同时，玄微曲调忽变，正南离位巨蟒首当其冲，尾部发力，仿佛弹簧一般奔张无忌弹射而来，蹑影追风。张无忌沉心静气，欲待蛇头抵近时再行闪避，不给它留有应变之机。但见蛇头距他面门只余半尺，方欲闪躲，却见蛇王突然张大血口，露出两颗白森森的毒牙，倏地喷出一股毒液，直袭他的面门。张无忌心中一惊，急忙撤步闪身，头部急甩，毒液从他眼前飞过。他刚避开了这条毒蟒，忽觉背后生风，东方震位的毒虫又向他窜来，他情知不妙，急忙上步转身，左手向外一撩，拨开了蛇王的躯干。才将东边这条毒蟒推开，西北乾位与东南巽位的两条毒蛇又相对射来，张无忌急忙右足点地，身子向后退出二尺，让过了这两条毒蟒。他尚未站定，西南坤位与东北艮位的两条巨蟒又一齐窜至，张无忌急转身躯，双掌分砍二蛇七寸之处，不料蛇身滑腻，竟从他掌边擦过。正西兑位与正北坎位两条毒王趁他惊诧之时，又同时向他背后袭来，张无忌来不及转身，左足向外跨出一步，背身斜闪，二蛇贴着他肩头窜过，兑位之蛇身子一扭，殷红的信子险些舔到它的面颊，张无忌心中一阵恶寒。

这八条巨蟒在鱼玄微铜箫的操控之下，竟好似一只八爪章鱼在同时挥舞着八条触手。适才那七名玄童虽然心有灵犀，但终归有七个头脑，身法虽齐，总是略有差异。而此时的八条毒蟒却只有一个中枢，便是鱼玄微所奏的箫声，动作齐整划一，配合得天衣无缝。且八条蟒虫不畏生死，只有一般信念，便是将主人认定的仇敌置于死地，故而，比之七名玄童更加凶恶百倍。

只见这八条毒蟒如利箭，似标枪，或单射，或齐射，或双射，或对射，千变万化，不一而足，奔张无忌上中下三路不停进击。张无忌一边要躲避毒蟒的利齿，又要时刻提防巨蟒口中喷出的毒液，顾此失彼，一时间险象环生。

张无忌听玄微曲调忽高忽低，跌宕起伏，八蛇随音而舞，随调而变，已知这蛇阵的关窍便是这箫声，若是将铜箫毁了，此阵便可迎刃而解。想到此处，他伺机从怀中取出三块碎银，待闪身躲过毒王的迎面一击，一转身，使出“弹指神通”，将碎银朝鱼玄微手中的铜箫射去。玄微见三道白光奔铜箫及双手袭来，毫不惊慌，也不见她脚下如何移动，身子竟向一旁横移半尺，恰好让过三块飞银。仅这一招，张无忌便已看出，玄微轻功上的造诣竟不下青翼蝠王韦一笑。

张无忌微一迟愣，已然漏出破绽，玄微口下加紧，只见八条万蛇之王变换阵型，四条一排，共计两排，前排四蛇尾部弹地，并排中宫直进，向他小腹攻去。张无忌见四蛇已将左右丈许之地都已封死，只得左足点地，向后腾跃，以避开四蛇攻击。前排四蛇刚一下落，后排四蛇又弹地而起，径向他胸口袭来，张无忌只得再向后跃。两组蛇群交替攻击，一组刚落，一组又起，好似海浪一般，此起彼伏，滚滚而来，不给他留半点喘息之机。数合一过，张无忌已教蛇群逼入一旁的竹林之中。他刚落于中央的一块空地之上，玄微立时变换曲调，八蛇重又散开，占据八卦方位，呼呼之声鼓噪，频吐红信，又将他困在垓心。

鱼玄微吹动风门，箫声忽然高亢，但见八条巨蟒从四面八方一齐向他的胸口、小腹、脊背进袭。张无忌见势不妙，急忙双足后撤，身子下潜，贴于地面，以单手撑地，避开了八条毒蟒。张无忌刚要站起，忽然身下土壤松动，一个蛇头，破土而出，圆张血口，露出两颗毒牙，咬向他的小腹。张无忌此时眼神耳力已为八蛇领走，猝然听得身下风声，情知不妙，已来不及细辨，急忙右掌左足狠力一撑，身子弹起两丈，躲过地蛇的攻击。张无忌于空中向下观望，但见一条褐蛇，体长三尺，认出此乃穴蝰蛇，常潜伏于地下，极善偷袭。倘若为它咬到，便会教它缠上，极难摆脱，再要躲避八条毒蟒的攻击，便更加不易。

张无忌正于半空中暗暗庆幸，对面一丈外的竹枝突然晃动，一条金色长蛇倏地从竹叶中窜出，径向他的丹田袭来。张无忌陡见金蛇于空中飞舞，心中大吃一惊，急忙使出圣火令上的怪异武功，身子向后一翻，飞蛇贴着它的小腹滑过。张无忌的身躯也转而下落，却见八条蛇王又已一齐向他攻来。张无忌武功再高，终是背无双翼，他人在空中，无处着力，且以用尽全力变过一招，此时已是强弩之末，再也无法闪避。

鱼玄微哈哈大笑，道：“张无忌，你有幸死在我这‘十面埋伏’的天罗地网之中，也算是不枉此生了。”